他害怕克里斯蒂娜和苏岑跟着她，又害怕两人不跟着她走。
一种很矛盾的心理，波尔沃的寄生种子，已经侵蚀了她的心智。
“我们不会怪你的。”
苏岑轻轻摇了摇头。
艾娜似乎懂得了苏岑话中隐含的另一层意思，眸中渗出泪水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，继续往前走。
慢慢地，浓郁的花香弥散开来，风中满是波尔沃的花粉。
苏岑轻拂衣袖，撤掉一截袖子，用水打湿后，缠在了口鼻上。
克里斯蒂娜也如法炮制，将卷来的花粉阻隔在外。
泥泞小路的尽头，有一道粗制的篱笆围栏，这就是她的家。
“哥哥姐姐，你走吧。不要跟过来!”
希尔芙低声幽咽着，灰暗的眼眸，流出混浊的泪水。
脆弱的人性，还是战胜了魔物的蛊惑。
“没关系的，我们很厉害，可以保护好自己。”
克里斯蒂娜温暖地笑了笑。
看着那好看的笑颜，艾娜也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两人跟着她走进了村庄。
遍地都是因为疫病死去的人，他们无处掩埋，甚至衣不蔽体。
活着的人，要么因为疾病与饥饿挣扎在生死线上。
要么，已经逐渐失去了心智，沦为了可怖的畸形怪物，啃食着死者的身体。
隐匿的角落，可以看见堆起来的白骨。
“就像是地狱呢。”
克里斯蒂娜喃喃地道。
苏岑仍旧不发一言，人世间处处都是地狱。
他在栖凤里见过的景象，比起这里不遑多让。
克里斯蒂娜希尔芙说道：“这里是不是有一株非常漂亮的花？”
“是的呢，大姐姐，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
“远远地就能嗅到花香，它一定很美。”
克里斯蒂娜眺望远处，意识集中之后，即便是血月之下，也能看见墨绿与漆黑两种色彩交织在一起，构成了斑驳的魔力乱流。
“村长说，那是神留下的花，是能让我们摆脱噩梦，感受到幸福的花。”
希尔芙目露迷惘，喃喃地道。
“姐姐，你知道吗？外面好多人都变成了怪物，只有我们这里例外。”
“我们不敢出去，但是这里又没有吃的。”
“大家都好饿，想法设法也喂不饱肚子，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饱饭，是在什么时候了。”
“每一天都有人出生，每一天都有人死去。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？如果有，他会不会拯救凡人呢？”
“我们的祈祷，他会不会听得见？”
希尔芙仰望着克里斯蒂娜的脸，目露渴求。
“有的，一定有的。”
克里斯蒂娜浅浅笑了笑，她虽然不信神，但对于别人的信仰，她一直持尊重态度。
“能带我去看看神花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了。”
希尔芙抹去眼泪，露出有些悲伤的笑容。
苏岑和克里斯蒂娜跟在她身后，看着那些行尸走肉一般游离在村子里的人。
他们拖着佝偻的身体，步履蹒跚地朝着波尔沃的方向走去。脸上看不到痛苦，满是愉悦与陶醉。
期间不断有人倒下，但即便失去了呼吸，脸上也洋溢着幸福。
他们，似乎从经受的苦难中得到了解脱。
那么悲伤，那么幸福。
一株巨大的嫣红花朵盛开着，花冠遮天蔽日，在血月下开得耀眼。
看起来像是被染红的向日葵，但是中央有一张女子的面容。
女子的面容静谧祥和，尽显庄严妙相，宛如神明。
芬芳的花香弥散在整个村庄，村民们跪拜在它的周围，簇拥了一圈又一圈，像是朝圣的信徒。
村民们目露狂热，五体投地，不断地作揖。
“神眷顾着我们，为我们带来了幸福。”
村长站在波尔沃的前面，眼窝深陷，像是一具骷髅。
他面对着村民们，振臂高呼。
“从此，这里将远离贫穷，远离饥饿，每个人的餐桌上，都将会有牛肉和面包。”
即便被寄生种子夺走了大量的养分，瘦得跟干尸一样，村长说话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。
“虚假的幸福和真实的痛苦，究竟哪一样，才是人类想要的？”
苏岑仰起脸，看着那茂盛的花冠。
“如果一样东西能带来幸福，那就无所谓真假了，幸福的感受是真的。”
克里斯蒂娜轻声说道。
波尔沃的眼帘低垂着，似乎在与两人对视。
人与恶魔，静静凝望着。
“卑鄙的异乡人，这里不欢迎你们!”
村长见了克里斯蒂娜和苏岑，眼眸泛起黑色，眼眶周围扩散出黑色的植物根系。
他已经沦为了恶魔的代言人。
“神遗爱世人，将灼热的惩戒，施予不洁之世。”
克里斯蒂娜双手合十，低声吟唱着，指尖又开始有电流闪烁。
“将这个亵渎神明的人，赶出去。”
村长指着两人，发出仇恨的呐喊。
那些跪趴在地上的村民们，像木讷的人偶一样，目光呆滞地站起身。
“杀了他们！”
“他们要夺走我们的神，剥夺我们的幸福。”
呆滞的面容渐渐充满了属于人类的情感，那是愤怒。
“希尔芙，你见过神吗？”
苏岑停下脚步，转过脸看向希尔芙。
希尔芙的左脸开始蔓延出黑色的纹路，眼睛也失去了光泽。
“大哥哥，我不知道。”
她摇了摇头，属于人类的澄澈右眼留下了一行清泪。
“可是我知道，村子里的人已经都没救了。”
“大家都被魔鬼附身了，我也是。”
“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，也没有谁会拯救我们。”
“我们一直生活在地狱里，从未抵达过天堂。幸福都是虚假的，我们最后都会变成恶魔，彼此啃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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