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使沈连宇有短暂的走神,寒止上人也没多说一个字,只是用那种无波无澜的目光看着他,好像在问“还有什么事?”。
沈连宇深吸了一口气,柔声问道:“上人身边可还缺人服侍?”
他顿了一下,见寒止上人没有回复继续道:“连宇父母死于魔灾,已经没有血亲仍在世间了。上人于魔灾中救我一命,对我来说就是再生父母,连宇没有别的想法,只想跟随在上人身边,鞍前马后一辈子,只求能回报半分上人之恩!”
少年的声线清幽低沉,即使没有哭诉自身的惨烈遭遇,话语中也自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。
他弯腰垂首,姿态有一些卑微。
寒止坐于玉床之上,居高临下,只能看见他一头披散着的墨色长发,还有微微发颤的肩膀。
看上去像是在强忍悲伤,或者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。
寒止上人盯着少年,有一瞬间,眸子漆黑如墨,闪过复杂到说不清楚的情绪。
他袍袖轻抚,“起来。”
沈连宇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加之于身,他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,眸子再次对准了盘坐于玉床之上的那人。
“上人,”他轻声道:“连宇已经……无家可归了。”
“你可知,我为何要救你?”寒止上人不为所动,语调听起来与之前没有半分不同。
沈连宇歪了下头,轻声道:“因为上人仁慈?”
寒止摇了摇头,道:“我所修之道为无情之道,我所追寻的,唯有这天地间一以贯之的规则,也就是天道。”
沈连宇懵懵懂懂地看着他,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。
寒止还在继续:“那天,我恰好路过邢邰,恰好看到那头作孽的魔,而你,那时恰好还未死在他手里……这是你的命。”
“除魔是我分内之事,但救你只是顺带的果,而非是行动的因。所以,你无需觉得我于你有恩……天道有常,你命不该绝,如是而已。”
天道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桀亡。
这就是寒止上人的道。
这就是无情道。
沈连宇一脸茫然地看着他,张了张嘴,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。
人家都说了,没想着救他,救他纯粹是除魔之外的顺手而为……那他还能用报恩为借口留在寒止身边,避开前往天恒宗的剧情么?
脑子一时转不过来,沈连宇彻底语塞了,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寒止上人。
寒止没有半点羞愧,坦然地与他对望。
片刻后,他冷冰冰道:“还有别的事么?”
沈连宇:“呃……”
应该是有的,只是他还没想好说辞。
寒止见他不语,微微颔首道:“那就回去吧。”
说完,他袍袖一甩,沈连宇还来不及反应,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着飞到了门外,朴素的门“啪”的一声在他眼前关上了。
沈连宇:“……”
真是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。
沈连宇看着眼前闭合的大门,悻悻地摸了下鼻尖,没有再次自讨没趣,溜溜达达地在山巅徘徊,寻找着下山的路。
——既然寒止不愿意收留他,那他离开这里还不行么?
既然寒止说了,救他只是顺手而为,那想必只要他离开了这里,那人也不会专门追上来抓住他送到天恒宗,这样也好。
他想的倒是美好,却忘了寒离峰这等绝地,未经寒止允许,别人连上都上不来,他想要平安下山,哪有那么容易?
走下山的路是没有的,跳下山的倒是有一条。
云乾阁对面有一座巨大的断崖,那里高低起伏的碎石被削得如湖面般平滑,而在这样平滑的地面上,却布满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剑痕。
想必是寒止平时练剑的地方。
沈连宇看着那道断崖,心里突然生出某种危险的念头。
无论是小说里,还是原主的记忆里,寒止上人虽然出现的次数寥寥,但他怎么说都算得上是仙修大能……
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吧?
他咽了下口水,决定赌一把。
*
沈连宇在这三天内把山巅四周的环境考察了一遍,重点关注了寒止上人经常练剑的那个断崖,竟然意外地在断崖下发现了一块凸出来的平台。
掉下去也不会摔死的样子。
这更坚定了他赌一把的心。
他必须要说服寒止上人,说辞已经想好了,可语言的力量明显不如行动有力。
沈连宇要证明给他看——报恩的念想,是最后撑着他活下去的东西!
当然,事实真相是:他跳崖了,他装的。
但寒止上人可不会知道这些小心思。
嘻嘻。
*
三天后,寒止上人背上多了把半人高的青铜长剑,一袭白袍拖曳在地,冰冷的目光落到站在山崖上观看日出的少年身上。
“该走了。”
他声音清冷,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缓。
少年逆着光,弯腰在山崖边缘放下了一束野花——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鼓起来的小土包。放完花,少年虔诚地对着土包拜了一拜,接着,他转过头来,侧着身子看向寒止。
晨曦洒下,少年眼角的泪珠将阳光折出氤氲的气雾,有那么一瞬间,他像是只存在于蜃境之中的幻妖,下一秒就要从人世间消失。
“上人……您身边真的不需要别人服侍么?”少年唇角微弯,有些凄苦地笑着。
寒止瞥了眼土包,眼皮垂下,淡淡道:“不必。”
沈连宇嘴角的弧度加深,更显苦涩:“上人,可否听连宇说上几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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